罗林 教授
【作者简介】
罗林，北京语言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教育部长江学者特聘教授、国家级教学名师，国务院学位委员会区域国别学学科评议组成员，教育部外国语言文学类教学指导委员会副主任委员，高校国别和区域研究工作秘书处主任，黄大年式国家级教学团队负责人。国家级重大项目首席专家。现任北京语言大学学术委员会副主任委员，外国语言文化学院院长，国别和区域研究院院长，中国中东学会副会长，中国高等教育学会区域国别研究会副会长兼秘书长，中国区域国别学50人论坛主席，中国区域国别学青年50人论坛主席，主要研究方向为区域国别学学科理论建构、中东阿拉伯问题等。《国别和区域研究》(CSSCI集刊)主编。《阿拉伯发展报告》黄皮书主编。发表各类学术论文数十篇，以及专著、译著、编著、教材等近百部（册）。2014年获国务院特殊津贴；2021年获建党百年北京市优秀共产党员；2022年获巴勒斯坦总统学术外交奖；2024年获沙特萨拉曼国王全球阿拉伯语教育奖。
新型高校智库建设框架下的区域国别研究
内容提要：在我国高校和研究机构大力开展区域国别学学术体系、学科体系、话语体系建设的背景下，如何统筹高校智库建设与区域国别学的学科发展成为亟需回答的问题。本文从我国高校区域国别研究智库建设的历史和现状入手，分析其在实体化建设、科研能力发展等方面面临的问题与挑战以及外语院校存在的短板。文章进而提出，需要在探索中国特色区域国别学学科建设范式的过程中，解决好高校区域国别研究类智库人才产出这一核心问题，双向推进学科与智库可持续发展;加强智库和媒体的交流合作，协同创新，为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注入新的内涵和活力。
关键词：新型高校智库；区域国别学；学科发展；人才培养
党的十八大以来，习近平总书记围绕建设中国特色新型智库作出一系列重要论述，为建设一批国家急需、特色鲜明、制度创新、引领发展的高端智库提供了根本指导。
高校智库建设应立足“两个大局”，科学分析和应对在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实现第二个百年奋斗目标新征程上面临的重大问题，切实为党和政府科学决策、民主决策、依法决策当好参谋助手，围绕解决人民群众关心的热点难点问题提出对策。应站在世界历史的高度审视当今世界发展趋势和面临的重大问题，加强与不同国家智库的对话交流，积极参与全球治理，在国际舞台上广泛宣介中国主张、中国智慧、中国方案，切实提升我国的文化软实力、国际影响力，积极为推动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贡献智慧。
国际问题研究是高校智库的重要领域，高校智库一直是区域与国别研究的重要力量，在政策咨询、媒体发声、人才培育、舆论引导等方面都发挥了不可替代的作用。自“一带一路”倡议提出以来，区域与国别研究逐渐凝聚力量，重磅成果陆续涌现，显示度和重要性都得到了有效提升。2022年9月，区域国别学正式被列入新版学科目录中交叉学科门类下的一级学科，这是我国人文社会科学发展史上一个重要的里程碑。设立区域国别学这一新兴交叉学科，是时代发展的阶段性产物，是相关知识体系分化与融合、创新与发展的客观要求和必然结果，体现了人类社会认识世界、改造世界进程中的主观能动性。
区域国别学起源于大国崛起过程中对其他文明了解的战略需求。它以特定国别或区域的总体特征、政治经济、民族宗教、社会发展、历史文化、对外关系等涉及国情区情的战略性、政策性、综合性问题作为研究对象，具有明确独立的研究对象，包括但不限于国际政治、国际关系等问题的研究。即其本质属性是国情或区情问题研究，而非国与国关系的研究。其独特研究价值在于，以研究解决重大而紧迫的现实问题作为基本指向，从多因素、多角度、跨学科等方面去深挖内在动因，力求真正把握历史脉络，找到发展规律，创设原创性的概念体系、理论体系和话语体系，提出实用有效的学术见解和决策依据。在研究理论和方法上，区域国别学将各学科理论基础和分析方法高度综合，同时又自成体系，能够形成独特的知识和理论体系。特定研究对象、独特研究价值和相应的研究理论方法，使区域国别学满足成为独立学科的基本要求。
区域国别学的发展目标是对世界各个国家和地区做全面研究，为政府制定政策、推动经济社会发展提供学术与智力支持。这与教育部对新型高校智库要承担的战略研究、咨政建言、人才培养、舆论引导和公共外交等功能的定位高度一致。同时，学科与智库是一体两面:学科为智库提供理论指导、学理支撑、人才保障;智库为学科提供场景应用、问题导向、范式创新、经费增量、人才增量、 声誉增量等。两者相辅相成、互相促进。在新形势下，探讨一级学科区域国别学如何更好地服务国家战略、区域合作、社会进步和人的全面发展，如何更好地担当智库使命，是学界面临的重要任务。
一、高校区域国别研究类智库发展的历史和经验
一是实体化建设的重要性。1964年5月，教育部发布了《关于高等学校建立研究外国问题机构有关事项的通知》，在北京大学、中国人民大学、厦门大学、暨南大学、中山大学、复旦大学、南开大学、武汉大学、南京大学、北京师范大学、华东师范大学、吉林大学、四川大学、山东大学、内蒙古大学、吉林师范大学、河北大学、云南大学、西北大学等19所高校，建立高校首批“研究外国问题机构”。1964年5月30日，国务院外事办公室下文，当时的“中央国际研究领导小组”要求各高校国外问题研究智库上报工作任务和规划、机构分工以及负责人和研究人员配备、研究资料和主办刊物等。
从这个角度说，高校区域国别研究智库至今已经有60年的发展历程了。首批大部分高校的区域国别研究智库延续了下来，但也有接近40%的高校的区域国别研究智库销声匿迹。在首批19家机构中，凡是主办了正式刊物的都延续下来了，由此可见刊物和实体化建设的重要性。
二是科学研究能力仍有待提高。早期区域国别研究智库的研究方向、领域和重心与现在的区域国别研究差别较大，主要以国际关系、国际政治，或教育、文化等基础问题为研究领域，以基础理论研究为重点，而国家需要的是深层次解答对象国政治、外交、安全、经济等方面的背后动因，是多元立体的跨领域研究方式。国际关系和国际政治领域的研究基本不涉及对象国国内专项领域问题的研究。国别和区域研究的质量是以解决重大现实问题作为唯一衡量标准，也是选拔进入骨干研究队伍的唯一标准。学术论文、学术专著等基础性、理论性、一般性研究成果是无法替代国家所需要的咨政研究报告的。长期从事基础理论研究，其研究成果和研究视角很难转化为咨政研究成果。从近年来的实践看，很多传统社会科学研究机构，对我们内部的基本政策和基本情况了解不够，相当多的成果都是简单套用相关西方国际关系理论来分析问题、提出对策的。
国家对国别和区域研究的基本要求，集中体现在全覆盖和特色化两个方面，二者相互统一、互为支撑，是确保国别和区域研究工作深入、持久、稳步推进的重要支点。全覆盖是涉及关键基础是否牢固，既包含国别和区域的全覆盖，也包含研究领域和研究范围的全覆盖，是对相关社会科学领域基础研究的优化和筛选。特色化是强调应用研究和对策研究有专长、有深度，是从特定研究领域出发得出的实用有效的深度认知和对策建议，非常强调特殊性、独特性，杜绝大而化之的表象研究，杜绝对关键深层次因素似是而非的认知和分析。
三是外语类院校开展区域国别研究短板突出。外语类院校核心问题是没有明确的研究方向，也缺少功底深厚的研究专长。从现实情况看，目前绝大部分外语学科相关的区域国别研究中心，是以教育政策、语言政策、文化交流或人文交流为专业底色，各机构的研究方向和成果比较复杂，主要凭研究人员的个人专长和研究兴趣展开研究。加上绝大多数高校外语教师对国家的大政方针学习不深、理解不透，其研究成果难以契合国家对政治外交，安全，经济等重大现实问题的需求。从外语类高校研究中心上报的咨政专报情况看，涉及热点问题、重点问题的研究还停留在一般情况梳理，或表面问题分析的层次，这一点亟待转变。
二、高校区域国别研究类智库的交叉学科建构是时代发展的必然产物
习近平总书记在2016年5月召开的哲学社会科学工作座谈会上号召“要建设中国特色哲学社会学科”，广大学者“都应该立时代之潮头、通古今之变化、发思想之先声，积极为党和人民述学立论，建言献策，担负起历史赋予的光荣使命”。基于此，区域国别学该如何建设？学者如何做好区域国别学研究以服务国家战略和促进多元文明交流?需要我们探索出一个具有中国特色的区域国别学学科建设的范式。
我国设立区域国别学一级学科，是对新时代国家战略发展需求特别是紧迫现实需求的有效回应，也是适应世界发展变化的及时反应。自2011年以来，我国区域国别研究领域的学科交叉探索，主要是在经济学、历史学、政治学、外国语言文学等4个一级学科门类下展开的，初步确立了多学科协同交叉的学科建设思路。从总体上看，我国区域国别学的学科交叉特征集中体现在以下四个方面。
一是重大现实需求是跨学科知识体系融合与衍生的根本动力。深入探究和科学回答当今世界热点、难点问题是区域国别研究领域必须面对的基本任务，更是推动区域国别研究持续发展的重大现实需求。当代的任何一个重大区域国别问题，都是以复杂综合的面貌而呈现出来的矛盾集合体，在成因上可能涉及民族、宗教、历史、文化等多学科基础因素，在表现上则关联政治、经济、外交、安全、科技等多个领域，是多重基础因素和内外部条件长期共同作用的结果，以单一学科知识或单一学科思维难以做出正确解答。这要求在回答重大现实问题时，必须综合利用多学科知识相互交叉融合所产生的新视角、新思想、新认知、新方法，才能形成客观、完整、准确、实用的答案。
二是新质研究内核和新界研究领域是跨学科知识体系融合与衍生的重要标志。交叉学科基于多个传统学科相互渗透、交叉融合而形成，其深度融合的标志是新知识体系和新研究领域的生成。区域国别学所倡导的学科交叉发展进而形成交叉学科，不是多个学科知识、理论的简单拼凑或分片应用，而是对其思想、内容、方法的深度融合，强调以多学科的相互交叉渗透来构架出新的知识结构和研究领域。新质研究内核，集中体现为：有别于传统学科、“母体学科”的新知识体系，是以新视角而获得的新认知集合。新界研究领域集中体现于跨学科、跨领域确立的新研究对象和新现实问题，突破了原有学科边界不能对相关复杂问题进行“整体”研究的束缚，形成以认知融合优势为支撑的新研究方向与支点。
三是主次专业协调是跨学科知识体系融合与衍生的关键因素。区域国别学作为一个复杂的学科体系，是一个多层次、多方向、多节点的树形结构，体现了科学研究的深刻化、精细化、全面化的发展趋势。在每个细分的具体的分支学科或分支研究方向中，主要研究专业方向居于主导地位，其他研究专业方向居于辅助地位，形成主干知识体系和分支知识体系的交叉融合特征。主干专业方向强，分支专业方向精，多向知识体系融合深，应是一个分支学科的基本模式。不可能出现包打天下、没有支点的万能交叉学科。例如，在以族群问题为主导的分支交叉学科中，宗教、历史、社会、经济、语言等学科中与族群问题相关联的知识体系，能否有机融合到族群的理论体系之中，决定着构建族群知识体系和交叉学科的高度。
四是复合型专业人才是跨学科知识体系融合与衍生的基本依托。区域国别研究等交叉学科所代表的往往是前沿性学科或前沿性问题，需要复合型知识结构的专业人才担当重任。由于传统学科和教学的分类与设置，形成了国别和区域研究中的体制藩篱，难以培养掌握跨学科知识的人才。以领军人才为引领的复合型专业人才，具备基础知识宽厚、学科领域交叉、融合创新能力突出等特点，是区域国别学科持续发展的基本依托和保障。
三、 高校区域国别研究类智库的核心是人才产出
当前，加快构建区域国别学交叉学科体系，推动形成以多个支点分支学科为主体的基本构架，需要破除原有单一学科思维的束缚，进一步解放思想，敢于实现整体创新。从实践层面上看，我国区域国别学的学科交叉路径主要体现在以下四个方面。第一，社会科学的交叉，即借助经济学、政治学、社会学等社会科学的紧密结合，分析特定区域、国别内的社会结构、政治体系和经济发展等问题，使研究能够更深入地掌握区域、国别内的特殊性和差异性；第二，人文学科的融合，即通过历史学、文学、哲学、艺术史等人文学科的交叉，深入探讨一个地区或国别的文化传统、宗教信仰、艺术表现以及思想流变等方面的问题，推动跨文化的交流和理解；第三，现代技术手段的应用，即运用地理信息系统、大数据分析和人工智能等现代科技工具来进行数据收集和分析，以增强研究的深度和广度；第四，跨学科方法论的应用，即采用多学科的方法论（包括定性研究，如田野调查、深度访谈等方式）以及定量研究（如统计分析、计量经济学模型等形式）。但区域国别学学科若要真正在高校落地生根，还要将学科建设与人才培养紧密结合，没有人才产出的核心，学科建设的讨论将失去焦点。将相关学科知识体系、研究方法整合在新一代区域国别学人身上，培养出满足国家对外交往中需求的“通才”，即“国别通”和“区域通”，是打破学科壁垒的突破口，这需要在以下几方面形成突破。
一是盘活教学资源，构建“多导师制”，为引领的多方共享师资队伍。现阶段，我国区域国别学的师资队伍分散在不同高校、院系、学科，甚至需要从科研院所、涉外企业聘请导师。我们需要建立跨学科、跨院校、跨部门多方共享的师资队伍，以打破校内学科壁垒，整合校内外教师资源。要充分利用“旋转门”机制，打通培养单位与相关政府部门、智库、企业之间人员流动的限制，聘请专家到高校兼职。
组建导师组，或根据学生选题和研究领域指定主导师和若干副导师，开展联合培养，是区域国别学起步阶段的重要举措。同时，赋能各高校区域国别研究机构，建立跨校、跨界、跨学科的高水平区域国别师资库，加强师资人员储备也是当务之急。
二是坚持跨学科、特色化发展，构建多维度综合性课程载体。有组织教学，将有效提高区域国别课程的质量。应从顶层设计上加快制定区域国别课程标准，对培养目标、培养模式、课程理念、课程结构、内容要求、评价方式、师资结构等规范管理。在此基础上，允许各高校根据自己的定位、学科特色和优势，制定灵活务实的个性化培养方案。
四 、高校区域国别研究类智库的发展方向
向世界展示新时代的中国形象，推动中华文化和当代中国价值观念走向世界，在国际舞台上发出中国声音，迫切需要发挥区域国别学学科与智库的双重作用，不断增强我国的国际影响力和国际话语权。通过交叉学科建设，区域与国别研究建立具有中国特色、中国风格、中国气派的学科体系、学术体系和话语体系，加强战略研究，做好基础研究和应用研究，为经济社会发展提供智力支持；通过人才建设，创新培养模式，提高培养质量，培养具备国际视野、专业能力、 地区能力、当地语言能力和实践能力的人才。
一是更好地发挥区域国别学的咨政建言功能，走精准化、专业化和信息化的道路。深入研究对象的现实生活，做出前瞻、精准、科学的判断，提出务实有效的政策建议；强化交叉学科属性，综合多个学科优势，运用学科理论、方法研究某地区或某国家的具体问题；坚持问题导向，研究真问题，提出具有针对性和可操作性的政策建议；运用系统观念，综合运用定性与定量的研究方法，正确把握外部世界各区域各国别的深刻变化。
二是讲好中国故事，做大做强主流思想舆论，积极进行舆论引导。进一步提升站位，积极融入信息时代，善于运用个性化、接地气、有亲和力的语言风格，采用更为新颖的、更符合时代特点的、更具多样化的表达形式，加强传播手段和机制建设；针对地区热点通过发表评论文章、接受媒体采访、编译外媒文章、合办研讨会等传统媒介和微信、微博等新媒体参与公共议题讨论和政策辩论，积极发声，营造良好的舆论环境。
三是加强交流互鉴，创新人文交流，促进民心相通。牢记“国之大者”，创新智库交流合作举措，为构建人文共同体、发展利益共同体、卫生健康共同体、和平安全共同体、生态文明共同体做出努力、贡献力量；充分发挥青年人才的生力军作用，双向推进学科与智库可持续发展；加强与智库和媒体的交流合作，协同创新，为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注入新的内涵和活力。
